丝缎

11

叶修在第二天觉得有哪儿没对，太明显了。

他感觉大家够很紧张他，本来正常嘛，他刚出院，但偶尔一些细节让他觉得这一个个不像是照顾他行动不便，而是，呃，可能有什么事不想让他知道？

叶修悄悄把包子领走，找块墙角蹲着，暗搓搓套话。

“包子，最近你有听说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？”

“出了什么事？谁敢欺负我老大？”包子瞬间紧张。

叶修没反应过来。

“老板娘说最近看见谁招惹老大，先拍死后上报！”

什么跟什么呀。叶修无奈了，“我现在大门都出不了，人上哪儿招惹我。”

他想起陈果拦住他的路，一脸郑重地教育他别一个人乱跑，“出去被人套了麻袋我们都没地儿找去”。叶修就没搞懂我好好地在路上走怎么会突然被套了麻袋，但陈果表情太认真，连恐惧都是真实的，叶修就没敢问。

难道真的无事发生，都是老板娘的突发妄想症？

叶修决定不想它。

“包子，打荣耀吗？”

“好啊好啊，老大你带我？”包子兴奋。

“我不打，我看你打。”叶修看样子也挺兴奋。

这么日子过了两天，网游里的事叶修帮不上忙，他现在的主要工作是筛选新人报名资料，审查面试（旁观方锐和新人jjc）什么的，两天下来人选已经有眉目。外加坚持做手操。

他其实注意到陈果和苏沐橙的电话最近响得频繁，不过陈果忙着筹备训练营的场地和硬件设施，苏沐橙有代言，他没多想。

直到陈果接到一个特殊的电话，没像往常那样直接扣掉，而是看了眼来电显示，脸色怪异地接起来，踱到窗边说了几句。叶修再回头，就见陈果握着话筒犹犹豫豫地看向自己。

也不知道是什么事。

叶修有些诧异，还是接过来——他觉得手最近要稍好些，能握轻的东西，穿衣如厕也完全自理了，不知是手操起作用还是住院理疗的功效。

对面却是老熟人。

“老冯？”叶修招呼，狐疑地看一眼陈果。陈果也不见回避，还站那儿看他，十指绞在一起。

“我？我很好啊，有什么事吗？”

………

“呃、不是，什么委屈？我不委屈啊。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

他这是安慰你呢，肯定是前几天闹的动静太大，都惊动到上头了，陈果想。她竖起耳朵也听不见一丝对面的声音，只能靠叶修的反应猜剧情。一开始叶修虽不明就里，状态却相当放松，应完这句再听后面的话，他有点不自在了，原本吊儿郎当拎着的手机被换到掌心握好，站姿也直了些，模样显出局促。

陈果听他磕绊了下，说，“这事啊………暂时还是不要了吧。您先别问我了，而且我也不想开发布会。”

………

“哎，老冯别急！快吃片药，您先吃片药………好点儿了没？”

………

“没有啊，我可愧疚了。这事完全是我不对，干得特别不是人，真的。就………您再给我点儿时间？”

叶修苦着脸歪着头，就真的摆出个讨饶的表情。

陈果见不得自家大神委曲求全的样子——虽然如今也只是个名不副实的大神了，劈手就想夺电话。

主席是可以怼的吗？必然不可以。

但兴欣女主人护起短来是没有逻辑的。

好在叶修一直留心她，看见点苗头便往后一让避过，对着陈果无奈地摇摇头。虽说无奈，脸上却是笑着的，柔和得更似一个安抚。像在说，“不要紧”。

陈果最拿突然温情的叶修没辙。

官大压人冯宪君。

只好掏出小本本狂记。可怜冯主席，刚被某个赔命货怄得心痛，还要被记恨，还得继续给他讲正事。

很惨了。

不过消息却实在是个好消息，连叶修听了都愣在当场。冯宪君想他一时还回不过味儿，正要细细说道，叶修就哑着嗓子问，“这是真的？什么时候的事？”

“………我今早才拿到文件，比赛初定明年开春。”

冯宪君很是感慨。

十年了，当初是如何兵荒马乱，应是想不到还有开世界联赛的一天。一旦风声放出，要撩拨多少人的心啊，看到璀璨前程的有之，看到广阔市场的亦有之，冯宪君在第一时间却只想给叶修打个电话，许是见证历史，许是我家有儿初长成，管它呢，反正觉得此刻的百感交集也只有这不省心的还能理解一二。

以及——

没事瞎退什么役，看吧，傻眼了吧。

类似这种心态也有。

冯宪君桌上厚厚地摞着文件，面儿上的一页是人事材料，排头贴着叶修的照片。他会找叶修分享他的喜悦，只因知道这人最少私心，他还是属意于他。

退役就退役吧，退役也有退役的用法。

最好是能当面谈谈。

苏沐橙陪叶修去的联盟总部，接待室有个小助手抱着笔记本做文件，一问是专程在这儿等他们。

跟着冯宪君做事的人叶修也认识，见了点点头权当打招呼，问，“老冯忙着呢？”

助手把两人往办公室引，半侧着身子回话，“主席在开会。世界联赛的通知一下来，整天就脚不点地的。我们也有大堆的材料得看，这还要紧急筹办比赛，人手都不够了。”

“比赛？”

小助理抿嘴一笑，不肯多说，把泡好的茶端到叶修面前企图混过自己的一时失言。

叶修笑笑，不甚在意，半起身将要接过，却被苏沐橙从旁伸手劫走。女孩掀起盖子轻呷一口，也望着他笑笑。

一等就是大半个小时，叶修陷在沙发里快睡着了，冯宪君才推门进来。

“主席好。”苏沐橙招呼。

“老冯午好啊。还没恭喜荣耀联盟挺近世界，今年目标奖有着落了吧？”这是叶修。

冯宪君对着苏沐橙尚未完全展开的和蔼微笑就僵在脸上，气哼哼地推推叶修脑袋，“什么着落？你争口气给我拿个冠军回来才有着落，光申请成功顶什么用？”

“老冯，”叶修歪头直让，虚起眼睛，“你心脏不好便罢，别是记性也差了吧，我退役了都，有我什么事儿？”

冯宪君往对面落座，翻出封文件滑过来，大手一挥，“错不了。”

叶修翻开先看看抬头，这是封人事委派的文书，国家队拟定的全部参赛人选都已经在上头。这我能看？他有些犹疑地向冯宪君确认一眼，得到首肯后也没好意思细翻，就略过条条款款找最后的人员信息，他的名字倒是好找，配的照片都要格外大个儿些，还排在第一位。

“………领队？”这个透着浓浓怀旧味儿的名词，念出来都有些生涩了。叶修觉得他仿佛不认识这俩字，而且他这会儿看着老冯的样子肯定特别蠢。

“这还不是最终的调令，这一份是我拟定的，我没向上申报。你知道是为什么吗？”

叶修傻傻地摇头，他还沉浸在上一秒被雷轰中的余波里。

“因为，”冯宪君敲敲桌面，“叶修你知不知道，这次的事你搞大了。”

“啊？”叶修可懵了。我哪有搞事，我这些天门都没出过，最安分的就是我了好吗。

苏沐橙咳嗽一声，拽拽旁边人的袖子。叶修与她对视一眼，自己埋头想想。自那天冯宪君打来电话，不由分说一顿猛安慰，他就猜到一点。之后魏琛在他一根烟的诱惑下抛弃节操老实交底，所以该知道的他差不多都已经知道………好吧，他其实没看网上那些话，这帮人都捂着不让看，但他知道了事件梗概。

“所以，因为我现在风评太差，有人拦着不让我参与世界联赛了？”

“不是‘有人’。”冯宪君叹气，“你知道，联盟是民间协会性质，申请材料由我们提报，但是必须走‘上面’的流程，人事任命也是同理，我们提方案，还有不少别的组织也可以提，比如一些有门路的俱乐部。现在的情况是，就我所知，现有的方案中大家都排斥由你带队。”

“凭什么？”苏沐橙柳眉一竖，激烈地打断。

叶修拍拍她的手，示意冯宪君继续。

“当然，我在会议中多次陈述我的观点，我认为由你带队是合适的，这可以大大提高我们的胜率。与会人员怎么想我不好说，也许他们觉得‘不过是一个领队’，又不实际上场，有比没有强的存在，实在不必成为争论的焦点？总之，目前上报的方案没有一份提及你，这就是结果。”

冯宪君说着停下来，苦笑摇头，再开口时换上副语重心长的口吻，他说，“叶修你知道吗，世界联赛是一块大蛋糕，联盟发展至今最大的一块。领队的职责范围弹性很大，它不像选手有诸多硬性要求，一个懂荣耀懂战术懂训练的人可以做领队，一个公务能力强的人可以，或者仅仅性格很好的人也可以。同时这又是个曝光率极高的位置，它聚集很多视线，并发挥不少‘作用’。如果我们夺冠，‘他’必定也分得一份荣耀。你懂我的意思吗？”

“你是说，这是整个蛋糕中量最足，又最好分的一块，大家都想要它，以至于每一方都在提案上写自己的名字？”叶修揉揉额角，他还跟得上思路，但苦心钻营不是令人开心的事，他疲倦地长出口气，“行，这点我理解，那我们接着聊刚才的话题吧。这份写有我名字的方案不能上报又是为什么呢？”

“因为做决定的人。”冯宪君举起两根食指，做了个往上的动作，“决策者和我们不同，他们不在荣耀圈，平时也不关注荣耀，所以做判断不是靠长期接触得来的了解，而是靠下面人搜集的历史数据，一些见证材料，包括舆情信息。”

说完，冯宪君目光炯炯地盯着对面的人。

“我知道啊，”叶修瘪瘪嘴，“现在公众眼里，我是个行事乖僻、为所欲为、不负责任的人，如果我是决策者，我也不会让这么个一看就要坏事的家伙当领队。就算他能力很强，甚至就算他本人与传闻中完全不符，但是在一个需要代表国家形象的场合，风评这么差的人肯定也是不适合的。”

冯宪君闻言松了好大口气，端起茶长吸一口，一副“总算你还懂事”的模样。叶修就没有那么宽心了，能不能当上领队他倒不十分在意，本来他也没这份野心，只是老冯既然叫他来谈心，那就肯定有难题等着他了。

果不其然，冯宪君放下杯子，笑眯眯地望着他，“这个问题，说来很好解决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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