丝缎

16

  

回去的路上叶修一沾椅背又睡过去。

黄少天打开应急灯，把车靠在路旁，确认他这回睡得稳妥才重新上路。

再次醒来已经身在城区，耳边窗玻璃砰砰地响，叶修摇下车窗，黄少天递过一瓶矿泉水，他还拧着个不小的袋子，绕到另一边爬上驾驶座才放下。

“这是什么？”袋子里装着几盒药和一包糖，叶修翻捡翻捡，忍不住对黄少天一笑。

“吃点药防感冒老叶，刚要不是荒郊野外没地儿买我早就要押着你吃的。我在外面溜达了得有个把小时吧，谁知道你睡了多久？你是不知道，我回去看你你差点没抖成个筛子，都这样了还冻不醒。怎么这么弱了老叶？你一直这样还是我以前没发现？”黄少天一边念叨，看叶修握着水不动，便接过来拧开，瓶口对着他，“喝不？”

“喝一口。”叶修说，直接靠过去就着黄少天的手润了润嗓子。水是温热的，滑过食道暖进胃，刚睡醒时上呼吸道干涩，喝点水整个人都要舒服些。

“这个，这个，还有这个，我不能吃。”叶修点过几个药盒，看黄少天发愣，笑笑对他解释，“在吃别的药。西药不能乱混着吃的，这些也不清楚影不影响。”

“哦，那，喝点儿中成药呗。”

叶修点头。黄少天就倒掉瓶子里的一半水，拆开药包把粉倒进去，直接在瓶里摇匀。

“你今天和苏沐橙闹什么呢？”

“你看到了啊？”叶修看着他动作，闻言也不回避，只是淡淡地又把话递回去。

黄少天和好药拿给叶修，看一眼他的脸色。

“可不是把我吓坏了？你的性子我知道，苏沐橙我也知道，放在外头都是被别人怼死也吵不起来的，没想到关起门你们自个儿倒能吵起来，说出去都没人信我。”

叶修抿一口药，像给苦到了，难过地皱起脸，“谁说我们吵架了，我才没和沐橙吵。”

他指尖勾着瓶底一下下地磨蹭，望着车前涌流的人流，想起这个点苏沐橙应该已经回到兴欣，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在生他的气。

“是是是，你们没有‘吵架’。”黄少天无语。你们不过就是比正常人吵得束手束脚一点，与其这种吵法，倒不如直接干一架，我还看得好受些。

看叶修走神，他摸出手机点开QQ。

 

 

沐雨橙风：水要热水，你看看超市保温箱里有没有，没有就问老板要热水壶烧一烧。

沐雨橙风：怎么样？他吃药了没？

沐雨橙风：说话呀。

沐雨橙风：喂喂喂，黄少天？掉窨井盖里了？

 

 

夜雨声烦：喝了包感冒清。

夜雨声烦：你说的那些都不对！白瞎了你跟着老叶那么多年。我说的吧？其实平时都是老叶在照顾你，你个妮子根本不懂照顾人，你还不承认。我可能都比你强一咪咪。

沐雨橙风：嗯？

夜雨声烦：他说他本来就在吃药，怕吃混了你说的那些都没敢给他，害我白找半天。

沐雨橙风：哦。

沐雨橙风：对哦，我忘了。

夜雨声烦：他在吃什么药？

沐雨橙风：你问他呀。

沐雨橙风：你很怂诶。

夜雨声烦：滚滚滚，我又不是不敢问，问他这些事他哪次是老老实实回答我的？还是问你比较快。你不是说他出院后完全拒绝治疗吗，怎么又吃上药了？不对苏沐橙你没对我交代彻底！快快快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，你要让我了解清楚情况我才好给你打掩护啊？你要是这个合作态度，明天队长问起我我就不知道我会怎么回答了，等比赛一开始………你懂的。

沐雨橙风：黄！少！天！

夜雨声烦：我只是帮你认清楚现实。你看，你现在对着我一个人都这么烦了，想想等比赛开始，你们整天和我们住一个酒店，到时候你会面对………要不要我给你数数？果然还是不用我给你数了吧，门槛给你踩烂都是轻的。

夜雨声烦：独木难支还是里应外合，你选一个。

沐雨橙风：你，真的，很烦。

沐雨橙风：他本来确实不想治，最近突然上心了。你也看见了，自从开始去那个破康复中心以后，每天吃的药比饭多。

夜雨声烦：手伤能吃什么药？这个我只知道能食补。总不能是激素吧，这个………虽然老叶退役了，但作为运动员还是比较敏感，不，非常敏感的！而且对身体也不好吧？

沐雨橙风：不是了………

沐雨橙风：治疗精神方面的药，镇静，调节情绪什么的。

夜雨声烦：？？？

沐雨橙风：他自己也知道。

夜雨声烦：知道啥？？？等等我不知道啊！老叶？精神病！？

沐雨橙风：你再这样我又要把你拉黑了。

沐雨橙风：真的你别刺激我，我现在比叶修还脆弱，我也快精神病了。

夜雨声烦：………

夜雨声烦：我明白了，你就是为这个和他闹脾气吧？

夜雨声烦：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，但我居然有点理解你，那个地方………是挺“精神病”的。

 

 

一看就不是什么正常人该去的地儿。想起院子外面的荒疏与院子里面的安详，这两种极端的氛围凑在一起本来就够瘆得慌。黄少天不知道往那儿去的病人是什么感受，反正那块远离城区的地儿，好像是从“人”生活的世界生生隔出去，他只在那儿呆一晚都受不住了，谁知道叶修是怎么想。

他转头看叶修，这人头靠在窗玻璃上很安静地坐着，离了荣耀他发现生活中的叶修其实并不闹，不爱搞事。经常往那安静地一坐看条街能看上半天，眼神安定而平和，很久才眨一下。瓶中的药喝了过半，虚握着搁在腿边。

叶修这样确实淡泊得好，可以从“人”生活的世界隔出去。

幸好他还没在那边住下，黄少天想。

 

 

沐雨橙风：你看见的算少的。你应该白天去看看，就知道那儿整天呆的是些什么人了。

沐雨橙风：你看见叶修用的那些训练仪器了吧？那些其他都是些神经系统有障碍的人在用，什么偏瘫啊，中风啊，小儿麻痹啊之类的。那里是“作业治疗室”。

沐雨橙风：可是叶修就在这群人中间呆得特别心安理得，他好像完全不觉得有什么。但我受不了啊，我看他这样别提多难受了，也不是说歧视什么的，我就是觉得他不该在那儿，就是不该。

沐雨橙风：我还去和医生谈过，结果医生说我了。说病人已经接受了自己的现状，我们当然应该支持他，怎么这种时候我们自己还钻牛角尖呢。

沐雨橙风：我就不懂什么叫“接受”！黄少天你懂吗？“接受”什么？难道“接受”自己已经不是个正常人，需要和那些残疾人同呼吸共进退，是要他接受这个新的身份吗？

沐雨橙风：每天看见叶修在那儿，我都不知道他心里是把自己当成什么。可能在我心里，我始终把他看得很高很重，一个好到全世界都配不上的人，突然把自己摆在很坏很坏的位置上，我就受不了了吧。

沐雨橙风：叶修看起来很正常，他只是手上力气小了点，别的没什么不对吧？

沐雨橙风：不走这条路，他也可以过好下半辈子。不是非得把自己划进残疾人的行列，接受残疾人的生活方式才算“接受”，别的就都算逃避。他暂时不继续荣耀也可以，我陪着他慢慢养好，不用把自己逼得这么紧。

沐雨橙风：我只是这样想。

 

 

“老叶，你和我说说吧，为什么突然想出来做领队？”

黄少天把冷掉的药水从叶修手里抽出来，顺便把手也牵过来。叶修一转头，就对上黄少天活力满满的笑脸。

“因为我想………为国争光？”看着黄少天瞬间纠结的表情，叶修没忍住一笑，习惯性地去弹他脑门儿。想是不会痛的，黄少天却配合地做出吃痛的模样，扭了叶修的手不放。

“说实话啊，老叶。我这么远来看你，你还敷衍我我就太可怜了。”

“说实话，可能是因为，我知道我再也打不了比赛了吧。”叶修微垂下视线，拇指搓着黄少天的手背，“可我还是很喜欢职业联赛，没办法啊。少天，你还能打很多场比赛，我虽然不行了，但每次看到你，还有方锐、唐柔这些人，都觉得会开心一点，好像自己也跟着活过来似的。”

“那你就来看我打比赛，以后都来，看我打很多很多的比赛。”

叶修笑着点点头。

“你肯定听过‘飞蛾扑火’，我觉得自己像只蛾子似的。以前还有能力，还能去追，心比什么都大，总觉得只要我尽全力去做，没什么是成不了的。所以看见光心里喜欢，就想抢到手上，揣进兜里。现在什么都没有了，可越是没有什么就越想要什么，好像从没像现在似的渴望光，不是想抓来揣进兜里，简直想一头撞进去，那烧成灰也是值当。”

黄少天变了脸色。叶修停一停，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，轻叹口气，目光一瞬间很深地落进他的眼底，说，“少天，你们就是光。”

 

 

夜雨声烦：你这些话都对他说过吗？突然聊这么详细，不会是想要我转达吧？我先说我拒绝的啊，我还是比较适合傻白甜，一遇上煽情就嘴瓢你又不是不知道。不过老叶为什么非得呆那儿接受治疗不可，这和他的精………他吃的那药，有什么关系吗？

沐雨橙风：他不是因为接受治疗才吃药，是想要继续打荣耀才吃的。他啊，想荣耀想得都病了。

 

 

沐雨橙风：怎么不说话？

夜雨声烦：没呢，我就是想，老叶以前乱七八糟的事也遇上不少，可总那么沉得住气，就没哪次他对付不了的。原来也有扛不住的时候。

沐雨橙风：可能以前再怎么倒霉他也还有荣耀吧。

夜雨声烦：可他现在没有了。

沐雨橙风：嗯。

夜雨声烦：所以，老叶现在要想回来当领队，必须先治好心里的毛病。他开始吃药之后有再发过病吗？

沐雨橙风：这倒没有，但到了世邀赛的现场又如何呢，谁也说不准。

夜雨声烦：你说这事搞得。

夜雨声烦：什么都别说了，我都懂了，你确实不好办。

夜雨声烦：但是苏沐橙我还是要说你，你今天那一下，就是，那一下。靠，太陡了，真的太陡了。你是怎么想出来的？连我看着都受不了。你不是说老叶精神状态不好？被你这么来一下不怕他怄出个好歹？

沐雨橙风：不怕。

沐雨橙风：不是还有你么？

夜雨声烦：靠！

夜雨声烦：苏沐橙你算计我！我说怎么突然这么好心领我去见老叶，原来在这儿等着呢！

沐雨橙风：你说的，独木难支不如和衷共济，这个呢，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，瞌睡了我给你递枕头。怎么样？是不是很贴心？＾－＾

夜雨声烦：滚！

 

 

两具躯体撞在一起，黄少天的手机顺着摇晃从兜里漏出来，砸在叶修膝盖上。他嘶了一声，推推黄少天的肩，纹丝不动。

“少天松松手，你抱我抱得太紧了，腰都要拧断了。”

叶修确实被勒得难受，话都是断续的。可是黄少天埋在他肩窝只是含糊地哼两声，带了点鼻音黏糊的劲，想着今天才把这人惹哭过一次，叶修又心软，手臂妥协地绕到黄少天身后环住，一下下抚过青年坚实的背脊。

“好了好了，什么灰啊火啊的，都是我瞎说的，你别往心里去。”

“靠！叶修你个缺心眼的！”

啊？叶修搞不懂了。他最近好像总在被人训，冯宪君啊苏沐橙啊的也就算了，现在居然黄少天也能训他，就很不服。但是看看这人还红着的眼眶，气势先弱下来，话里虽想反驳，说出口却完全是在哄。

叶修说，“好吧，那你说说，我哪儿又缺心眼了？”

“你就是！你就是！”黄少天抹一把脸，“还好今天你这话是对着我，你再去对苏沐橙说一遍试试，她能把你绑起来床都不让你下。”

背着一身伤还有看不见的病，前途未卜磕着药也要争一丝可能性，可不是奔着“烧死”自己去的吗？

吓死人了，赶紧摸摸小心脏还在不在。

叶修正俯身捡黄少天的手机，听见这话一愣，将要递过去又收回来，瞥了眼屏幕。

“你怎么知道的？沐橙和你说了？”

“不给看。”黄少天飞快地伸手就是一抽，叶修现在当然抢不过他，郁闷地瘪瘪嘴。

“老叶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，只准你有小秘密，我就不能有点自己的小秘密了？”

 

 

夜雨声烦：你说得对，老叶确实不大对劲。

沐雨橙风：他和你说什么了？

夜雨声烦：这你就别管，你不会想听的。反正我现在知道，你是绝对拦不住他的。

 

 

你怎么能拦住飞蛾扑火。

 

 

黄少天想着，瞥一眼叶修。这人现在也不走神了，巴巴地缩在座位上看自己打字，见他视线挪过来，讨好地舔舔嘴唇。

“我就看一眼。好吧，我不看了，你帮我问问她现在怎么样？叫她别多想早点睡，明早我去找她好好谈一谈。”

黄少天一龇牙，“不说不说，你俩太肉麻了！”

 

 

沐雨橙风：为什么？

夜雨声烦：坏消息是，刚好现在有个世邀赛，给一个想光想疯了的人点了团最亮的火，他只能冲上去。虽然大概率嗞——地烧成撮灰，可是又能怎么办呢，你拦不住他生来就喜欢扑火。好消息是，现在这团火不是别人，正好是我。如果这团火真的是我，难道我还会烧死老叶吗，开什么玩笑？

沐雨橙风：………听不懂你在说什么。算了回头再跟我详细解释。

夜雨声烦：看出你没这个悟性了。就和你直说吧，我已经接到联盟的参赛邀请，你我也不信会接不到。有我们两个知根知底的人在，老叶稍有点不对的苗头就扼杀在摇篮里，他一个小残废，保证翻不出天去。

沐雨橙风：人就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出的事，我可不敢赌第二次。

夜雨声烦：不是还有我吗？

 

 

黄少天捧着手机一乐，长臂一捞把叶修扳过来。叶修只听见这人在耳边咋呼，“老叶笑笑，笑笑。”还没作出反应，快门嚓地就响了。

苏沐橙点开图，兴欣楼上的渣网速连个QQ都带不起，画面还在一直转啊转。她有点惴惴地抱起膝盖。

照片开了闪光灯，黄少天一口白牙笑得晃眼。叶修被他按在怀里，上半身扭着，脸上除了有点懵，还有不知他们怎么闹的，好像略有些赌气，哀哀怨怨的受气包样子都被拍了进来。苏沐橙憋不住一笑，攥着屏幕的指尖骤然卸力，手机掉到床上。

她擦了擦屏幕，把照片存下来，退出，发现黄少天跟着图还接了两句话。苏沐橙想一想，把他的话也存下来。

 

 

夜雨声烦：他因为荣耀生的病，也只有荣耀能治好他。

夜雨声烦：这么好的机会，我肯定要盯着的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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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叶用了两个原著橙叶的梗，哈哈哈，大三角超可爱，所以说什么叫大三角，只有黄叶或者只有橙叶都是做不成大三角的！

这种男女混搭的3P大概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在萌

前面就是比赛阶段，写完收官，好累啊，躺会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