丝缎

6

 

沉默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，体感却很长。唐柔甚至想，可以更长些。因为她知道，等这个人整理好情绪，等他站起来，他又是那个无坚不摧的叶修了。

 

看着眼前向她伸出的手，一向雷厉风行的女孩难得磨蹭了会儿。她维持双手抱膝的姿势，不声不响地端详叶修。叶修也不急，那只手就平稳地停在半空，安静地等她。

 

唐柔在想些什么呢。

 

哦。她当时很想记住来着。

 

记住原来有一个只属于她的叶修，和平时或光芒万丈或云淡风轻的样子都不同。他曾那么肆无忌惮地暴露出自己柔软的内核，而她曾以无比的温柔与耐心作陪，虽然这一切很快都要消散。

 

片刻后，不会有人记得，在某个寂静无人，夜晚的街道，曾有个这么脆弱的他，和一个这么温柔的自己。

 

包括唐柔也不会。

 

虽然眼下，她是如此珍视这个脆弱的叶修，珍视到，想把他每根头发丝都刻进脑海。但这些很快会被抛诸脑后。缅怀和软弱不适合她，也不适合叶修。当她握住叶修递过来的手，她又会变回那个一往无前、无坚不摧的唐柔。

 

她绝不是港湾。她要成为矛，成为盾。

 

她是兴欣的攻坚手，再惊天动地的变故，要做挡在最前面的人。

 

未知即是大恐怖，但叶修眼前的路越难，唐柔只会越感到自己的责任！

 

女孩常年敲击琴键的手，指腹爬满硬茧，五指扣住掌心，透过贴合的皮肤能感受到凝定的力。叶修笑笑，重心后移，腰胯下沉，让唐柔顺着他的动作站起。

 

 

 

 

凌晨街上行人稀少，地铁也没在运营。路上久久拦不到车，两人一合计，就想抄小路。

 

唐柔说她“认识”附近的路，现在看来明显不是认识而已，叶修被领着七拐八拐，他一个大老爷们儿都要丢失方向感了，唐柔犹自思路清晰，气定神闲。

 

叶修抱拳：服服服，女侠下个路口往哪转？

 

“这附近你还不认识？”唐柔抿嘴儿笑，她站在上风处，招呼叶修过来，指着不远处比划。

 

S市建筑多，这附近写字楼排得密集，视野很不好。叶修辨认半天，终于省过来，这么兜兜转转地，他们竟是到了轮回体育馆附近，再看周围的路，他就添了几分熟悉。

 

轮回体育馆是个闹中取静的设计，背对商业区，靠一条小巷堪堪隔开，弄得人烟稀少，夜里怪冷清的。暗沉沉的楼群中，也就着幢建筑还有丝人气儿。

 

他们眺望着体育馆。

 

“今天感觉怎么样？还满意吗？”

 

叶修收回视线，笑着反问，“你呢，你怎么样？”

 

这是今晚种种发生后，唐柔看到赛场，突然想到的事。关于未来她有一些设想，过于残酷，她不想求证，只想来问问叶修，希望最后的比赛他乐在其中，尽兴而归。也希望兴欣，这个他一手奶大的队伍，最后的表现令他满意。

 

这人倒好。再沉重的话题也被他揉成一把漫不经心的笑，半是懒散半是玩味地偏过头，状似不经意地这么一问。唐柔就知道，自己的小心思多半全被他看穿了。

 

但她不以为忤。

 

“很痛快！”唐柔答。

 

“那我也是一样，很痛快。”叶修笑。

 

“哪里痛快，比如最后的三杀？”

 

“一般一般，你的一挑三也不错啊！”

 

“还不够。”唐柔摇头，显然对叶修举来与他作对比的例子并不服气。

 

“那，再定一个小目标，六点五秒一挑三？”

 

“这个嘛，”唐柔还认真考虑了下，一本正经地纠正，“这个难了点。这样吧，一挑三的对象换换，比如孙翔什么的。”

 

“可以可以，”叶修捧场，“我觉得，还能再加个周泽楷。”

 

“艹！谁要挑我们周队？兴欣的别太嚣张啊！”

 

也不知道谁的破锣嗓子，两个人都唬了一跳。从阴影里晃出来的是刺头样的青年，脸色不正常地绯红，明显是喝上头了。后面还不知乱糟糟坠了多少人，有了这个带头，也不顾听没听清两人方才的话，总之就先闹起来。

 

叶修一看心说要糟。

 

早年联盟风气莽，常有接受不了比赛结果的激进粉在场外滞留不去，聚众酗酒，闹起事来。叶修撞见过嘉世粉和霸图粉干架，此去经年，场景重现，还能叫他记起那股血气。

 

一帮半大的小伙，血气方刚的年纪，酒壮怂人胆，什么事做不出来。

 

“叶修！妈的这不是兴欣那叶修吗？”

 

有人惊呼，语气咬牙切齿，说着又见被他挡在后面的唐柔，眼睛瞪得更大了。好巧不巧，正好是叶修和唐柔两个，直观地看，擂台赛和团队赛就栽在他俩身上。这是什么？这就是终结自家三连冠的罪魁！此时他们都不用干别的，就往那一站，拉起轮回粉的仇恨来就像一发反坦克炮掀翻一窝哥布林。

 

偏唐柔还是个姑娘。

 

这月黑风高的，把个姑娘丢进一群如狼似虎的汉子里，怎么也不像啊。

 

“小唐你跑快些，我可拖不了多久！”

 

叶修没大动脑子地就往前挡，正好给拖得一踉跄，话都没能说完整。他这里呛得慌，唐柔还在百忙中抽空凶他一眼。叶修委屈巴巴。说好的女孩子都觉得英勇果敢会挺身而出的男人有魅力呢？

 

歪？有人吗？这里需要给科普一下挺身而出和送人头的区别。

 

他大概几年没跑过步了，不一会儿就要哭，自己这一米八的个儿，光论腿长也该有优势吧，但愣就是没跑过人一踩着短高跟的姑娘。亏得那些人都喝飘了，真追起来并不快，好歹让他们甩出段距离。

 

还没来得及庆幸。

 

叶修忽然就跑不动了。他方才胡乱吃了药，现在倒不觉得哪疼，就是浑身发软，手脚都不听使唤。这当口他还有心思琢磨，所以，他绝对不是跑不过唐柔，只是他身上真有哪不对了。

 

说不对就不对，叶修完全不矫情，膝盖一软，吧唧一下就跪地上。

 

这是摔了？唐柔一甩头，噔噔噔又跑回来，没多想，伸只手拉他，转身还想继续跑。但她居然没拉动他。叶修的手从她手中滑脱，电光火石间她摸到那只掌心满是黏腻汗意。

 

唐柔僵了僵，复回头，叶修还跪在那儿，盯着自己仍平举在前的手，眼神怔忪，脸上的表情满是空白。自己的脸色估计也不比他强多少，唐柔闭了闭眼，但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。

 

“叶修！”她沉下声低呵。

 

叶修打了个激灵，看着她居然带上点无措。但唐柔完全无视了这道视线，绕过手，直接抓住他的胳膊，咬牙对他说，“走。”

 

这里离街区不远，体育馆的背面便是轮回俱乐部，面朝大街。他们身处黑暗，外面则一片灯红酒绿，唐柔向着那片灯火拔足狂奔，身后是叶修显得零乱的脚步声。我现在不去想这件事，唐柔心里发狠，她不是需要转移注意力，只是不到最后一秒，她不肯贸然接受，但得过且过的期间，现实突然就把“答案”摆到面前，以一种最具体，最不可回避的形式。她知道，她想叶修也知道。

 

他的手上完全没有力气了。

 

混乱中，有人叫她的名字，语气带着生疏的犹豫和讶异。唐柔猛地抬头。

 

于是江波涛看见，兴欣这个印象中永远冷静端庄、极有教养的女战法，以一个称不上雅观的姿势几乎是扑到一行人面前。她脸上满是湿意，短发被汗水黏在两颊，却浑然不知似的，精致的五官微微扭曲，嘴唇抽动，吐出急切并破碎的音节。

 

“叫救护车！”

 

没等江波涛理会清话中含义，他身后的一干队员忽然骚动起来。有人从他侧边冲出，带起劲风刮得耳朵生疼。那是他的队长，以惊人行动力著称的荣耀枪王。

 

他瞬间什么都明白了。一边抖抖索索地掏出手机，一边怎么也挪不开视线。就在唐柔身后数步，那个虚弱地倚在墙上的男人，拖拉着头，被抽光全身力气一般倒下去的姿态，放大了每一个细节，烙在眼底是令人窒息的逼真和漫长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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终于写完最长的一段剧情了，磕磕绊绊的，可能有点无聊（趴

 

完结以后来聊聊为啥想写这个梗吧，有人想听吗

 

我也没想到我真这么舍得下手，写完我基本是懵的

 

估计你们也是

 

不要捶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