丝缎

[all叶/兴欣叶] 这个战队大有问题！8

叶修不打算在医院长住。H市接手他的是个有点年纪的医生，坐镇问诊几十年，瞧过各式各样手上的毛病，但送进来时直接废掉的还是第一例，因此对叶修格外上心。这个年纪的人对电子竞技知之甚少，叶修还记得老大爷第一眼见他便拉下脸，为个素未谋面的人动了真气。大爷说，这是手，这是手，不是钉耙，你都拿它去干什么去了能搞成这样？

哭笑不得。

也是为这位老先生，叶修才肯在医院窝上个把星期。他从不委屈自己，但对满腔热忱钟爱自己事业的人，他总是有天然的亲近和可以放低原则的尊重。

方锐来接人时正撞见叶修在门诊室，他站直了，稍微去了平常没正形的样，头随着医生的叮嘱一点一点，倒显出几分乖巧来。方锐猜，叶修是临走前特意过来打招呼。

他认识叶修很久，喜欢他也很久，但从前方锐喜欢的叶修和眼前这个差别实在太大。他在蓝雨，觉得叶修高高在上、目无下尘。到了兴欣，觉得这人除了荣耀就没什么能令他在意。直到最近才发觉，原来叶修有这种样子，也有那种样子。

他从未自绝于人，非但没有，还和生活相处融洽。他不是无知无觉，好的坏的他分明都懂，会感动也会受伤害。最重要的是，原来并非只有荣耀能入他眼，他关心身边的人和事，再小的善意他会记着，对误解却比常人更多宽容。

方锐喜欢上叶修热爱荣耀的样子，从此他看叶修，一切都关乎荣耀。而今看来，不是叶修被荣耀勾了魂，倒是自己被光环迷了眼。他这么鲜活，这么有血有肉，都怨荣耀加持太逆天，才会一直眼瞎瞧不见。

没了荣耀的叶修会怎样？

鬼知道会怎样，反正方锐完全不敢想。他接到唐柔从医院打来的电话，他机械地打车，付钱，上楼，整个过程脑子是不运作的，所谓假设是不成立的。直到看到病床上的叶修。这人很疲乏地躺着，脸白了些，模样凄惨了些，被周泽楷拽着一边袖管，露出为难表情。

叶修见一行人进来，眼里划过亮光，不迭地招呼，“你们来了？快来帮我劝劝小周，我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了。”

又对着脸同样阴沉的轮回副队，“你也是，净添乱，平时不都挺机灵的吗。快听话带你队长回去休息，你看我们队人都到齐了，我这儿真没事，别担心了啊？”

方锐的心突然落回肚里。就觉得，真好，叶修还是那个叶修。

他可能再也无法继续荣耀了，却没有露出任何一种陌生的，痛苦的，会令他、她、他们这些人感到恐惧的样子。他这么说着，好像下一秒便会披衣坐起，抱出键盘下一盘jjc，好像晕倒送医，也不是多要紧的事。

方锐从未设想失去荣耀的叶修是什么样子，他庆幸自己现在不必想，也许明天、后天，也不用想。等很久以后，等他终于能够想一想，或者，等他已经实际接受，那他就算风平浪静地迈过这个坎儿，他还能心无挂碍地征战联盟，热情并无一丝减损，也无怨怼。现在，当他心慌意乱，放弃思考的时候，叶修已把这条路铺好在他面前。

叶修关心起人来便是这么不露声色。不着痕迹得要你事后回想才发现，或者干脆从未发现。这是他的细心周全。叫人庆幸他如此，又恨极他如此。

一周前，陈果张罗记者发布会，公布叶修退役的决定。一周以来，兴欣的内线简直被打爆。陈果每晚在铃声中睡去，清晨被铃声叫起，终于在第四天气得剪了电话线。苏沐橙从看到999+的消息提示还会一一点开确认，到抽样浏览，到屏蔽一切干扰内心毫无波动。就连伍晨也在网游中收到各种弹屏骚扰，其中不乏夜雨声烦百花缭乱王不留行等等闪瞎眼的ID，工会工作一度陷入停滞。

然而骚动并未随时间流逝减轻，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。荣耀圈一波对叶修口诛笔伐的节奏，历经压抑，爆发，低回，反思，与持续酝酿，最终表达成尖锐的诉求。

这股洪流裹挟中，兴欣像枚冷硬硌手的茧，它第一次试着将自己裹起，一层又一层，要把那个一无所知的人藏在最中间，替他挡开外界所有窥探的视线。

今天的兴欣，气氛比平时要松快一些。那是一种紧绷中掺着期待，期待中又杂了畏惧，于是谁都想去门口望着，谁又都不敢。打从一早起，乔一帆就没在位置上坐稳超过十分钟，每个人桌前的水杯都已满上，他望着屏幕发了会儿呆，又站起来。

“一帆。”

苏沐橙撸过杯子搁到一旁，看着他摇摇头，“你要不要去网游部看看，如果有需要就给伍晨搭把手。”

“可，可我要等……”

最是温驯的少年难得急眼，鼻梁刚皱起，一只温热的手忽然盖上头顶，用力下按，再轻揉一揉。乔一帆登时安静，抬眼愣愣地看苏沐橙，一句“前辈”在喉口滚了几趟，到底被他咽回去，闷闷地喊了声“队长”。

真是疯了。苏沐橙怎么会像叶修呢。虽然她替了他的位置，还代替他关注自己偶尔的不在状态，同样熨帖地安慰自己。但乔一帆应该明白，苏沐橙绝不是希望取代叶修，没人希望。她只是很努力很努力去当好兴欣的队长。

叶修在医院，其实不会有人比苏沐橙更放不下他，她一定每天想去看着守着，能抱卷铺盖睡在那边就最好。但这些天下来，她终归没离开上林苑一步，劝退记者安抚队员筹备银装募集新人，叶修不在，很多事得有人做。她是队长了，如今看好兴欣，才是能替叶修做的最好的事。

苏沐橙曾想永远跟在叶修身边跑个龙套，但生活不是爱情故事，人总要长大。

“这里怎么了？”

唐柔从楼上下来，见大家表情都怪怪的，杵在饮水机边的苏沐橙和乔一帆似乎是事件的中心，诧异地看过去。